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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的石窟藝術已經流傳千年,李雲鶴希望通過自己的雙手,再續千年輝煌——

“面壁”敦煌62年

2018年08月07日08:50  來源:《工人日報》

85歲的敦煌研究院石窟壁畫修復專家李雲鶴先生,已經在莫高窟工作了62年。

面對“千年傷病”纏身的石窟壁畫和塑像,在細如發絲、微如芝麻的壁畫“傷口”上一點點實施“微創手術”,除塵、灌膠、滾壓、回貼,發展到后來,整體分層揭取、搬遷復原﹔在塑像方面,從修復糟朽、斷裂、傾倒塑像,發展到復原大型塑像……

2017年底,曾無數次拒絕各類評獎評優的李雲鶴,終於沒有“抵擋”住甘肅百萬職工的投票熱情,榮獲“隴原工匠”稱號,由此又成為至今仍工作在一線的“高齡工匠”。

今天,這位當代中國石窟壁畫、塑像修復領域的“一代宗師”,依然每天爬行在腳手架上,現場為年輕同事及學生操作示范,傳授壁畫修復技藝。

從一聲嘆息到堅守一生

敦煌壁畫包括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共有552個石窟、歷代壁畫5萬多平方米,是當今壁畫最多的石窟群,也是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滿壁風動,天衣飛揚——敦煌壁畫是集大成、多學科的人類藝術,它的渾厚博大無可比擬。然而,這些壁畫又極為脆弱,自然的、人為的因素都可能帶來“香消玉殞”,留下無盡遺憾。

但敦煌壁畫卻是幸運的,因為這裡有一批視壁畫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其中就包括李雲鶴。

1992年,當時年近六旬的李雲鶴在揭取一塊壁畫時,從幾米高的梯子上重重地摔下來,倒地的那一刻,他捧著壁畫不撒手。摔疼了、受傷了,但手上捏著的一小幀壁畫卻纖毫無損。面對同事們的關切,他卻說:“文物的生命比我更重要啊……”

半個多世紀的堅守,是對石窟藝術如生命般的敬畏和摯愛支撐著他。

時間回溯到1962年初,李雲鶴走進莫高窟161窟,隻見“病害”纏身的壁畫,像雪片一樣嘩啦啦地往下脫落,“扎得人心裡疼!”李雲鶴回憶道。

這個開鑿於晚唐的石窟,有60多平方米壁畫。李雲鶴從一聲嘆息變為“臨危受命”,每天修復指尖大小,一個人在洞窟裡,修了整整兩年。

那個時候,李雲鶴感覺自己仿佛在治愈一位“重度燒傷”的病人,沒有教科書可參考、沒有專家指導,自己摸索著在因起甲、疱疹、龜裂、鹽霜、酥鹼、空鼓而呈鱗片狀卷翹的“皮膚”上,一點點清理傷口、縫合康復。

在成功修復161窟壁畫的過程中,李雲鶴研發的材料和首創的修復工藝,不僅為中國在石窟類壁畫修復事業上奠定了根基,也更加堅定了李雲鶴堅守大漠、奉獻一生的信念。

為飛天“療傷”,為事業開路

敦煌壁畫悠悠千載,其藝術價值彌足珍貴,在結構布局、人物造型、線條勾勒、賦彩設色等方面系統地反映了不同時期藝術交流融匯的歷史面貌,形成自成體系的中國氣派和民族風格。

同樣,在今天,要完整保留和修復敦煌壁畫,也是一項前無古人的事業。

1963年夏天,正在161窟修復壁畫的李雲鶴聽見一聲巨響。他急忙從腳手架上爬下來,跑到底層的130窟門口,已是灰塵扑面。一看,北壁塌了兩平方米多壁畫,“心裡那個痛啊!”

130窟開鑿於盛唐時期,頂部還有繪於宋代、敦煌石窟中最大的飛天圖案,文物價值極高。如果不及時修復,就有繼續塌毀的風險。

但怎麼修復?在場專家一時還找不到頭緒,李雲鶴頂著壓力走進130窟。

他和工人師傅在崖面上打埋鉚钎,再挂上石頭,根據脫落壁畫的材質和密度,一次又一次的測量之后,算出每平方米壁畫的重量。

在20多米高的壁面上,李雲鶴手拎鐵錘和鋼钎,“兩個人一天隻能打3個眼”,再用水泥和砂漿把12毫米粗的鋼筋埋入壁面25厘米深處,然后用螺帽擰緊、固定。

經過近兩年的周密測算、精准布點、反復試驗和論証,李雲鶴按1根鋼筋可固定約1平方米壁畫的原則,在130窟的壁面上,嵌插了300多根鋼筋鉚杆。

半個世紀過去了,130窟的壁畫至今安然無恙。繼161窟的“注射法”之后,李雲鶴又在130窟首次採取“鉚固法”保護修復空鼓壁畫,開創了先例。

此后,他又完成了多項“遷壁畫”“挂壁畫”的修復項目,進行了一系列文物保護史上劃時代的創新。

半個多世紀的探索,一次又一次遇上歷史難題,一次又一次攻克難關……李雲鶴成為引領前沿、獨樹一幟的國內著名文物修復保護專家。

曾經心心念念,如今薪火相傳

在許多人看來,修復壁畫、雕塑,是手工活。但熟悉李雲鶴的人都知道,他還是一位敦煌莫高窟“百科全書式”的工藝大師。

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在修復壁畫的過程中,李雲鶴跟著敦煌研究院的史葦湘、孫紀元等老一輩藝術家,學習構圖、雕塑和繪畫,練就了全面、堅實的基本功。對500多個洞窟裡的壁畫和雕塑,其歷史年代、創作手法以及藝術特色如數家珍,哪一尊塑像是怎麼雕刻的,哪一幀壁畫又是怎麼畫出來的,在修復的過程中細心揣摩,諳熟於心。

同時,為了壁畫和雕塑的修復和保護,也常常需要“跨界”掌握化學、物理、材料、水文、氣象等知識。

“隻有真正懂得這些壁畫和雕塑的創作手法和藝術思想,才能讓這些殘破的藝術精品,在修復過后完美復活。”敦煌的石窟藝術已經流傳千年,李雲鶴希望通過自己的雙手,再續千年輝煌,讓子子孫孫能夠親眼目睹中華文化的悠久傳承。

身材魁梧、滿頭華發的李雲鶴先生,待人接物的親切與和藹,時常令年輕人不知所措,但是熟悉的人卻知道,他又是一個極易“暴怒”的人。

有一次,一個學生將掉到手指上的一片米粒大小的起甲壁畫直接彈出去扔了。李雲鶴看見后,頓時大怒,“要是對文物連起碼的尊重和敬畏都沒有,就不配待在敦煌!”

一輩子堅守敦煌,心心念念全是壁畫和雕塑,就連家中的閑談,說的也全是洞窟裡的事。受他的影響,大學畢業的兒子放棄繪畫,跟著他學修復,孫子、孫女在碩士畢業、海外留學后也相繼回到敦煌,繼承了默默無聞的修復事業。孫子李曉洋說:“從小就跟著爺爺、爸爸待在石窟裡,說的、聽的全是壁畫修復的事,也算是心手相傳了。”

“李爺爺”是敦煌研究院保護研究所30多位年輕人對李雲鶴的尊稱。如今,他帶出來的學生,不少已是壁畫修復項目的帶頭人,他們的足跡遍布甘肅六大石窟、杭州鳳凰寺、山東岱廟、青海塔爾寺、西藏布達拉宮……

心存敬畏 堅守一生

斑駁脫落的4000平方米精美壁畫、500余身岌岌可危的古老塑像,在他的手裡延續生命,中國文物保護史上的諸多“第一次”從他開始。同事們說:“60多年,他的一生不是在石窟內修壁畫,就是在趕赴石窟的路上……”

敦煌莫高窟堪稱“傳奇”,在這裡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在心中產生巨大能量的“精神磁鐵”,被大家稱之為——堅守。在最近80多年的歷史河流中,留學法國的著名畫家常書鴻、來自巴蜀之地的段文杰、從江南水鄉走來的樊錦詩……起初,他們大多隻為“看一眼”,最終卻在此“守一生”。李雲鶴也是如此,是對石窟藝術如生命般的敬畏和摯愛支撐著他們。

提著馬燈、獨坐洞窟的日子裡,李雲鶴總感覺壁畫上的飛天向自己翩然飛來,進入一種與壁畫深情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這些壁畫,就是不會說話呀。”在李雲鶴心裡,這些精美的壁畫和雕塑都是活了千年的“生命”,翩然靈動的人物造型和精細勾勒的線條都訴說著千年歷史的風雲變幻與社會百態,是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神奇而聖潔的“殿堂”。唯有心存敬畏,才能將這些從歷史深處走來的“鮮活生命”視為自己的肌膚,珍愛一生。

62年,在洞窟裡、在壁畫前的日月更迭中,蒼老了容顏。但是,千年壁畫卻經他的手,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一點點一天天退卻了“病容”,永遠如“初生”般光彩照人,這是李雲鶴最大的欣慰。(記者 康勁 通訊員 傅凱軍)

(責編:皮博、閆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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