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車為家的卡車司機們

晚上11時，貨車司機馬小剛和兒子出發了，他們此行從成都開往廣州，行程上千公裡，要開一天一夜。（圖片攝於2018年1月17日）本報記者 吳凡 攝

10月的一天晚上，等待卸貨的卡車司機沈國懷正在雲南曲靖一家快捷酒店裡休息。睡覺有床的日子對於卡車司機分外難得。但安逸的環境卻不能讓沈國懷安心。對他來說，時間非常寶貴，早點完成這一單活兒，才能早點上路忙下一單。

多位卡車司機在接受《工人日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隨著從業者越來越多，車多活少、運費降低，為了生計，許多卡車司機需要“多拉快跑”、壓縮自己的休息時間。超載超速、疲勞駕駛等鋌而走險的違規駕駛行為也成了埋藏在卡車司機群體裡的“定時炸彈”。

運費越來越低，活兒越來越難找

“搶單絕對不能猶豫。”山東的卡車司機李輝經常會用找貨軟件尋找貨源。與10多年前不同，卡車司機再也不用耗在物流園“趴活兒”。大多數卡車司機都像外賣騎手一樣在手機APP上找貨源。

李輝表示，看到合適的訂單就要馬上和客戶聯系，“如果嫌對方給的運費低，挂了電話后再打過去，這單可能就沒了。”

在李輝看來，卡車司機沒有講價的余地。運費越來越低，活兒越來越難找是許多卡車司機近年來共同的感受。

沈國懷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他從江蘇滿載一車蔬菜到廣西，1個月可以在兩地往返3趟，去程過路費3000元、油費約5000元，所得利潤約6000元，而返程即便能找到合適的貨源滿載而歸，也隻能保本。“行情好的時候，跑這條路線1個月能賺2萬元左右，現在1個月利潤合計也就1萬多元了。”

“停車場一眼望去全是紅色。”滿是大卡車的停車場背后，是和沈國懷一樣焦急等待卸貨的司機。“車越來越多了，活兒不好找啊。”

卡車司機的從業門檻並不高，10年前，許多卡車司機可以拿到每月上萬元的收入。高收入也吸引了大量司機投身該行業，導致競爭越來越大，貨越來越難找。有卡車司機表示，找貨軟件的出現讓貨源更加透明，比價導致了運費越比越低。許多卡車司機陷入了“拉了貨不賺錢，不拉貨沒錢賺”的困境。

因此，如何“多拉快跑”成了許多貨車司機不得不打的算盤。“大卡車超載挺常見，車輛超載造成剎車失靈發生交通事故的情況也有不少。”曾從事貨運行業的劉明表示，一般不是很嚴重的超載就罰200元。在很多大卡車司機看來，相較於超載的獲利，罰款顯得微不足道。對此，有業內人士建議，應當從運輸源頭推進治超工作，建立合理透明的監管體系，完善監管設施，不能簡單地以罰代管。

“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

“開貨車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尤其是跑長途的司機，一天能睡個四五個小時就不錯了。”遼寧人韓士軍從事運輸行業10余年，擁有一輛自己的大卡車，一年到頭基本隻休息20來天，其余時間全在路上。“體力一般的人，根本干不了這一行。”他說。

根據《中國卡車司機調查報告No.1》顯示，71.2%的卡車司機開的是自己的車，他們既是司機又是車主。卡車司機很少選擇全款購車，而是使用多種金融手段舉債購車。購車債務對他們構成的壓力，會驅使他們為了還貸而不得不拼命工作。有的卡車司機表示，為了躲避超載檢查，往往會趁著夜晚監管較為放鬆的時候上路，而趕夜路也容易導致司機疲勞駕駛。

往年上路的時候，韓士軍會雇一名司機同行，換班開車，也能為自己多爭取一點休息的時間。“現在不雇了，雇司機太賠錢。”隨著貨運價格的持續走低，越來越多自有卡車的司機選擇單干。

由於雇佣司機價格較高，“卡嫂跟車”在貨車司機群體中成為比較普遍的現象。韓士軍的妻子會在女兒去外地上學的時候跟著丈夫一起上路運貨。“除了不開車，基本什麼雜事都要干。”

上路后的貨車就成了一個流動的“家”。司機們的吃住、休息都在車上。在韓士軍的車裡，小冰箱、鍋具等廚房用品一應俱全。“服務區吃飯太貴，大家都是自己做飯湊合湊合。”

辛酸的疼痛“烙印”

54歲的沈國懷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南京工作，小兒子也是一名卡車司機。“我兒子經常勸我別干了，到南京來休息休息，帶帶孫子。”

李輝的家人也都勸他不要再開長途貨車了，在家裡找一份工作。“我們這個年紀，想換別的工作也不好找。”李輝的很多同行隻有開車這門手藝，會在年紀漸長后，選擇跑一些短途的貨運。這類活兒錢賺得少些，但相對輕鬆，也比較安全。還有一些入行較早的卡車司機，會在攢夠第一桶金后，選擇完全離開這個行業，用本錢做一些生意。

但即便換了工作，多年的貨運生涯也會在這些司機身上留下辛酸的“烙印”。沈國懷經常腰疼，到醫院拍片子后發現是骨質增生，“疼得太難受了，就去做個針灸。”長期坐在狹小的駕駛室內，不少卡車司機都有頸椎、腰椎方面的毛病。飲食不健康、不規律也使得他們患上不同程度的腸胃疾病。而與他們亞健康狀況相對的是，許多卡車司機都沒有“五險一金”。

2017年9月，交通部、國家發改委和全國總工會等14個部門聯合印發了《促進道路貨運行業健康穩定發展行動計劃（2017~2020年）》，從各方面給予貨運司機更多的權益保障。例如改善公路行車停宿條件，最大限度地將貨車司機組織到工會中來，督促道路貨運企業依法為卡車司機參加各項社會保險，加強貨車司機職業教育等。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司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