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广角】武汉最后湖泊的守护者

2012年4月，武汉中心城区第二大湖泊沙湖边的在建楼盘。孙新明 摄

　　编者按

　　湖泊，被誉为上帝的泪水。在百湖之城武汉，星罗棋布的湖泊是这座城市的骄傲。然而，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因为种种原因，武汉近百湖泊人间蒸发——新中国成立初期，武汉市中心城区拥有127个湖泊，如今，却只剩下38个。

　　湖泊一个个减少，首先站出来的是那些民间环保人士，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发出了保护湖泊的严峻声音。近些年，官方也开始意识到生态之于城市的重要性，也将保护湖泊纳入到城市治理日程表。

　　只是与湖泊消失的速度相比，我们希望武汉的“最严护湖季”来得更猛烈一些，以重新恢复百湖之城的美誉与美景。

　　“草根湖长”的努力

　　在已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武汉很多湖泊渐渐从当初的碧水蓝天，变成了如今的空洞地名。来到汉口的杨汊湖、后湖，可以看到这里高楼林立，钢筋水泥之间，丝毫找不到半点湖泊的影子。为了保住现在的湖泊，上世纪90年代开始，民间人士开始了自发的保卫湖泊行动。

　　王志铭，这个在沙湖边长大的中年人，从1989年起关注城市环保，特别是城市湖泊的“填埋现象”。近几年来为保护湖泊四处奔走呼吁，被誉为“护湖义士”。2002年3月10日，时年45岁的王志铭，在雄楚大街看到卡车运土填埋南湖，便只身站在路中央，堵住了连续而来的10辆大卡车。次日，王志铭给时任武汉市市长周济写信呼吁，“不要再填湖了”！正是在这一年的3月1日，《武汉市湖泊保护条例》正式实施。

　　此后的十余年时间里，民间卫士们的护湖行动从未停止过，他们被称为“草根湖长”。

　　2010年6月，由武汉市环保局、水务局等部门联合发起成立了“爱我百湖”民间环保组织，把保护湖泊的近千名志愿者聚集在一起。随后，志愿者还选出了各个湖泊的“草根湖长”。武汉民间的“草根湖长”大约有40人，包括“东湖湖长”柯志强、“汤逊湖湖长”冯大宏、“西北湖湖长”方金泉、“黄家湖湖长”程琦、“月湖湖长”文昌植、“南湖湖长”叶明……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大群环保志愿者。

　　在这个群体中，年轻的程琦尤其引人注目。对于一个22岁的武汉姑娘来说，她的同龄人都在逛街买漂亮衣服吃美食，而她却顶着烈日参加护湖活动，而且一做就是两三年。

　　2010年4月，还在读大二的程琦，看到南湖周边楼盘一个接一个拔地而起，她便发动近百名同学对南湖做了一次环湖调查，并将调查报告呈递给了相关部门。后来，她又领着护湖志愿者绕着东湖步行200公里做东湖大调查。

　　如今，护湖已成为她生活当中一项重要的事，除了工作，她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于此。

　　作为武汉首届“环保大使”，柯志强已从事多年湖泊调查活动，先后参与策划了东湖大调查等活动。作为召集人，他经常驾船环东湖调查排污口，侠骨风格深受志愿者欣赏，人称“柯大侠”。

　　无论是否出于公益，武汉的湖泊保护早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市民们期待的是曾经的碧水蓝天。专家们对于武汉湖泊的现状痛心疾首，一位城市规划专家表示，今年的大旱以及以前的内涝，虽然与城市水利管网等基础设施建设有重大关系，可是，那些具有天然蓄水和排水能力湖泊的消失也是重要原因。

　　湖都没了，“湖长”还在？

　　保护湖泊已经成为武汉市委市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为了有力保护湖泊，在“民间湖长”之外，官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甚至为此专门成立了武汉市湖泊管理局。2012年5月，武汉市中心城区40个湖泊指定了“官方湖长”。今年6月，武汉市水务局在其官方网站上，又公布了新城区一批湖泊“官方湖长”名单。随着这份名单的出炉，武汉湖泊保护将实现“包产到户”。从这些已经公布的名单上，记者注意到，不少湖泊的“湖长”由副区长担任，个别“湖长”身兼重任，一人管6到8个湖泊。

　　来自武汉市水务局和武汉市湖泊管理局的官方资料显示，目前，武汉市湖泊保护实行地方行政首长负责制，每个辖区的区长为该辖区的总“湖长”，区领导担任辖区内各湖泊的“湖长”，即“官方湖长”。对面积较大、岸线较长的湖泊，由街道、乡镇负责人担任“湖长”。一旦湖泊出现问题，首先追究“湖长”的责任。然而，“官方湖长”如今却面临着尴尬。

　　今年7月，武汉市电视问政聚焦湖泊保护问题时，媒体代表现场抛出犀利问题，“6月28日，武汉市刚刚公布一批湖泊的‘湖长’，其中就包括郭家湖和道士湖。可是，我们看到，郭家湖刚刚被附近工地填了，变成了塘，既然湖都没有了，为何‘湖长’还在?”

　　问题中提到的郭家湖在武汉市江夏区金口地区，在当日的电视问政现场，江夏区的填湖问题最为突出，江夏大桥新区顶风填30亩汤逊湖建办公大楼，金港新区郭家湖填湖还牵涉当地神山湖、道士湖、西湖等三个湖泊的保护问题，身为江夏区“总湖长”的区长胡亚波惭愧承认，事先不知情，自己还是看到新闻后才知道。

　　然而，在2013年6月初，该市曾公布过20起当年查处的填湖案件，在这座拥有全国最早也是最多湖泊保护立法的城市里，时至今日仍有这么多填湖事件可见治理之难。在今年7月聚焦湖泊保护的电视问政现场中，武汉大学副教授尚重生作为点评嘉宾感慨说：“填湖难道是一夜填起来的吗？我们的‘湖长’在哪里？”

　　当地一名不愿具名的官员坦承，虽然行政长官担任“湖长”体现了对护湖行动的重视，但由于“湖长”任命时间不长，加之因为种种原因，湖泊的勘界等情况不清，同时填湖行为在近年高压态势下越来越隐蔽，因而这些“湖长”们想要及时发现填湖现象并不容易。例如，现在有的开发商不敢直接填湖了，而是将湖岸线圈进了小区，让湖成了后花园，这样的违规现象就有很大的隐蔽性。

　　武汉市湖泊管理局局长赵陟认为，由于历史原因、地形地貌、水势走向等因素的影响，湖泊的勘界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要很好地做到湖泊保护，清晰掌握辖区内湖泊状况是关键。赵陟同时表示，虽然拥有众多法规，但执法力度依然不足，今年查处的江夏汤逊湖填湖事件，去年底就被发现，可是施工方却对整改通知置之不理，武汉市副市长张光清也在电视问政现场坦承，目前治理填湖还没有铁腕手段，这或许也导致了“湖长”们的尴尬。

　　官民联手“最严护湖季”

　　相对官方的“湖长”们而言，虽然填湖者越来越狡猾，民间的“草根湖长”们却并不胆怯，柯志强说，护湖首先要熟悉了解所要保护的湖泊！“湖长”带领志愿者的护湖行动，实施的是“海陆空”立体式包围勘察：在“海上”，乘坐巡查船，寻找湖泊沿岸的排污口；在陆上，岸边志愿者徒步对湖泊周边企事业单位进行调查；在空中，利用googIe等卫星定位水域地图。对讲机、GPS、望远镜、相机齐上阵，颇有点特种兵的味道。

　　在进行湖景房调查项目时，面对开发商的各种刁难各种躲闪，志愿者各显神通。有人扮成夫妻去买房，跟售楼小姐兜兜转转，把所需的资料收入囊中。有时候遭遇野蛮填湖，他们用望远镜远观，用GPS定位，记录填湖的进展速度，及时上报主管部门。有次被施工方发现了，对方直接派过来几个光头，气哼哼地要求删掉图片，“湖长”和志愿者们也是有理有节，先“吓唬”对方为主。“我们不强攻，保证安全第一。”

　　和媒体积极联动也让他们“非常有成就感”，当初在调查东湖排污口时，及时与媒体沟通，见报第二天，主管部门就批示要及时治理，两周不到，排污口的问题解决了。

　　为了护湖，众多志愿者历时两年多时间，巡走全市50多个湖泊，现场发现了各种涉湖问题，最终形成了《武汉湖泊调查蓝皮书》，有文字、有数据、有图片，客观真实。2012年7月，他们在电视问政的现场，将蓝皮书送给了当时分管湖泊保护工作的副市长胡立三，并提出了10个涉及湖泊的问题。

　　经历了多年护湖的行动后，柯志强终于看到了官方的力量，“很多问题最终要靠政府来落实，去年提出的10个问题，确实是逐一在进行落实。”在“草根湖长”们看来，湖泊保护的成功需要官方和民间的共同努力，要依靠全社会的力量。

　　7月10日，湖北省委常委、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带队实地查看了此前被媒体曝光的大桥新区汤逊湖、金港新区郭家湖填湖现场。目前，汤逊湖违法填湖已按整改要求恢复原状，同时举一反三进行全区清查。金口四湖（包括神山湖、郭家湖、道士湖、西湖）整改方案确定，将启动四湖开挖、清淤以及连通、护坡等区域水系工程改造，实现湖面和湿地面积增加、湖景及周边生态环境明显改善。

　　今年以来，武汉市加大了对填湖行为的打击和处罚力度，因违法填占汤逊湖30亩，武汉江夏大桥新区办事处委员会被依法处以50万元罚款，这是迄今为止武汉开出的违法填湖最大罚单。武汉市蔡甸区聘请了35名“民间湖长”保护辖区内的湖泊，2012年，四家企业向湖内排污被罚款34万元。武汉市市长唐良智表示，“湖泊保护是我市战略性重大课题，要以战略的高度看待湖泊在武汉城市中的地位，要保证水环境景观的公共性、共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