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大國工匠:為火箭“心臟”做“瓣膜”

楊峰在工作中。記者 毛濃曦 攝

航天界有句名言：“發展航天，動力先行。”“彈、箭、星、船、器”飛向太空，都離不開一個關鍵部分——火箭發動機。因此，火箭發動機被喻為火箭的“心臟”，而火箭發動機閥門被喻為火箭“心臟”的“瓣膜”。

中國航天科技集團第六研究院西安航天發動機廠25車間機加二組的班組長楊峰，就是為火箭“心臟”做“瓣膜”的領頭工匠。

“車鉗焊磨銑一絲不苟，彈箭星船器萬無一失”

火箭發動機閥門十分精密復雜，有4種型號、1萬多個零部件﹔這個閥門又十分重要，它必須精准無誤得像心臟瓣膜一樣開合，掌控著燃燒劑、氧化劑的流量、壓力，使二者混合燃燒，產生恰到好處的推力——火箭就是靠這一推力飛上太空。

“1萬多個零部件的精度要求非常高，它就靠我們工人的技能水平與機床相結合來實現。從2000年到現在，我們的精度水平已經從0.05毫米提高到了0.005毫米。”楊峰自豪地說。

《工人日報》記者在楊峰所在車間看到：高大的鋼結構廠房下是一排排車床、銑床、鉗台、加工中心等設備，楊峰的工友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安靜而緊張地操作。刷著漆的地板干淨得發亮，牆上滿是規章制度、任務考勤、書畫作品。廠房高處的橫幅上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車鉗焊磨銑一絲不苟，彈箭星船器萬無一失。”

楊峰隨手拿起一個正在去毛刺的零件對記者說：“別看只是去個毛刺，肉眼看、刷子刷、放大鏡看，得認認真真才能分毫不差。”

記者注意到，在許多工作台上，工人們都是拿著放大鏡、顯微鏡在檢查各種零部件。“閥門的標准有16個字：開啟自如、執行有力、分毫不差、滴水不漏，任何一點遲滯、偏差，火箭就會偏離軌道。”楊峰說。

楊峰最自豪的是在中國首次成功登月的過程中，他貢獻了智慧和手藝。

2013年12月2日1時30分，我國發射“嫦娥三號”月球探測器。“嫦娥三號”由月球著陸器和140千克的“玉兔號”月球車組成，發射后，經過10多天的太空飛行，到最后階段利用月球引力登月。這麼重的精密設備如何克服重力加速度、實現軟著陸？楊峰干的就是其中的關鍵部分——著陸器變推力主發動機上的兩組定位孔。

聽起來沒啥，實際難度很大。

楊峰以前干的都是推力隻有1500N的發動機，這次推力一下子提高到7500N，對零部件的要求標准空前提高。“打這兩組定位孔，要求孔的軸線與端面的垂直度誤差小於0.005毫米，確保推力垂直，偏一點探測器就會摔下去，精度提高10倍，以前從沒干過這麼高精度的活兒。”

找平，二次裝卡，鑽中心小孔，鑽孔，粗鏜，精鏜……整整7天，楊峰把自己關在廠房裡，不分白天黑夜地琢磨。干完活，確信萬無一失后走出車間，他已經瘦了好幾斤。

2013年12月14日21時11分，“嫦娥三號”成功著陸月球。這邊西安南郊工廠的車間裡，楊峰的一顆心才真正踏實下來。

“技術大家都差不多，關鍵是解決問題的思路”

楊峰經常應邀表演他的神奇技能：用打孔的機器去鑽一大疊紙。

隻見他站穩腳跟，凝神靜氣，雙目炯炯盯住鑽頭，穩穩地、均勻地下鑽，隻聽“嗞”的輕微一聲，紙屑輕揚。“10張。”楊峰自信地說。取下紙疊數，“1、2、3、4、5、6、7、8、9、10。”不多不少，正好鑽透10張紙，此時楊峰長長的、飛翹的雙眉一舒，沉穩自信的臉上多了一絲俏皮。

“你咋知道是10張？手勁、眼力這麼神？”幾乎每個看過表演的人都這麼問。

原來訣竅都在鑽頭上，一般人用常規鑽頭鑽，手勁很難拿捏。楊峰稍微動了下腦子，把鑽頭磨出一個角度，使紙屑能夠一張張地排出，這時憑他的手勁准確下鑽，隻需要數排出的紙屑，就知道鑽了多少張紙。“其實技術大家都差不多，關鍵是解決問題的思路，后者才是更重要的。”

有一次，車間接到任務，加工一批總裝直屬件。按照設計，這個活有很多螺絲嘴。開始干活后，麻煩了。因為螺絲嘴太多，每干一個活，都需要佔用五六台車床、五六個人流水作業，這樣其他活全都干不了。

楊峰於是琢磨上了，要把這麼多車床都騰出來，隻能找一種設備把所有的流水作業環節都囊括了。“能不能以‘銑’代‘車’——用數控加工中心？”

“咋能這樣？”大家一下就炸鍋了，自他們學習、工作以來，從師傅到同行，加工這類活從來都是“車”，怎麼能用“銑”呢？

在機械加工行當，“車”是零件轉，刀不轉﹔“銑”是零件不轉，刀轉﹔“車銑鉗磨”分得很清楚。數控加工中心是近年來的新設備，是以“銑”為主、集“車銑鉗”為一體的新工具。楊峰覺得這個設備功能齊全，隻要能以其主要的銑加工代替車加工，其他的車床就能全部解放出來了。

變了思路，馬上開始嘗試，結果一舉成功，難題得到解決，生產效率大幅提高。此后，這項多次獲得技術革新獎的生產方式，就被經常運用到該類產品的加工上。

“干活是種樂趣，就像小時候做火柴槍一樣好玩”

上世紀90年代初，楊峰所在工廠還是秦嶺深山中的三線企業。他到廠辦技校學習，看到牆上刷著標語“工人也是人才”。他一直記得這句話。

畢業后上班，他遇到的第一位師傅是位嚴師。隻要沒活干，師傅永遠是兩句命令：磨鑽頭去、銼平面去。

楊峰經常“偷藝”，他嘴甜手勤地和那些師傅套近乎，暗中觀察他們干活的動作、步驟，事后細心揣摩、試驗，好多絕技就這樣“偷”得。更讓楊峰受用終身的，是老師傅們身上的那種工匠精神。

加工“蝶盤”的任務落到楊峰肩上后，為了防止停頓影響質量，每到生產時他就斷絕喝水，以避免加工過程中上廁所。有次生產任務很緊，為了搶時間，他將工服直接套在外褲上，結果干活時過於專心，工褲掉下來也不知道，差點被絆倒，被工友們引為笑談。

“不像有些人覺得干活上班沒有意思，干活對我是種樂趣，就像小時候做火柴槍一樣好玩。”楊峰說。

現如今，楊峰已是企業的“寶貝”，獲得了全國勞模、中華技能大獎、國家特級技師、全國技術能手等諸多榮譽。多年來，他的創新成果顯著提高生產力的達30多項。

“干事情隻要用心，離成功就不遠了。當然你得舍棄很多東西，有舍才有得嘛。”楊峰說。(記者 毛濃曦)